发布时间:2024-11-30 09:05:00 来源: sp20241130
河南省虞城县刘集乡刘皮村村口。 虞城县刘集乡供图
五彩蛋鸡下的鸡蛋。 柳 青摄
卢守峰展示烧制的新疆大盘鸡。 本报记者 赵 昊摄
应天药业的生产车间内,工人正在生产膏药贴。 本报记者 赵 昊摄
赵昊(右)在刘皮村“孝善大食堂”为乡亲打饭。 健康时报记者 韩金序摄
蔡老家小学的学生们。 本报记者 赵 昊摄
刘皮村全景。 虞城县刘集乡供图
叮咚……“五一”期间,被我设为置顶的卢大爷发来微信,“院子里的莲子树开花啦!”看到他发来的照片,思绪拉回到千里之外的刘皮村,想起在那里的点点滴滴。
卢大爷名叫卢守峰,今年55岁,是河南省虞城县刘集乡刘皮村村民。4月15日—29日,我在刘皮村接受为期两周的驻村学习教育和实践锻炼,借住在他家。起初,刘皮村只是地图上一个陌生坐标。但通过深入了解,这片土地、这里的人、发生在这里的事深深刻在我的心里。
被“咕咕咕”叫醒的早晨——
庭院经济成了“摇钱树”
刘皮村在哪?
当得知分在刘皮村驻村,我掏出手机搜了搜。从地图上看,刘皮村地处豫东平原,位于河南、山东、安徽三省交界处,距离山东省单县仅20公里左右。简介上写道,刘皮村下辖刘皮、王寨、范庄、李庄4个自然村,耕地2560亩,全村共1550人。
寥寥数语,对刘皮村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地图上的一个点。而在后来的日子里,这个村子的模样愈发清晰……
4月15日,坐高铁从北京来到了商丘。下车后,换乘汽车一路向东,穿过笔直宽阔的主干道抵达虞城,从县城拐弯向北,路旁的景象从高楼变平房,从平房变麦田。沿着这条路又走了约半小时。正值春耕结束,道路两旁的麦子绿油油的,高约半米,长势喜人。微风轻拂,每株麦苗都好似随风起舞。刘皮村,就是麦田间的一个普通乡村。
到达村子,眼前的景象让人熟悉又陌生。
熟悉,是因为我从小在华北平原的农村长大。无论是一望无际的麦田,还是村中零散种植的油菜花、大葱,都让人有了家的感觉。
陌生,则是因为和记忆中的农村大有不同。不见了茅草房顶、圆木房梁,而是平展的水泥路面,宽敞明亮的房间,各类电器一应俱全,家家户户还安装上抽水马桶。如果只是待在屋子里,谁还能分得清是在农村还是在北京?
为什么和记忆中的相比,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?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找到了刘皮村这些年发生变化的答案。
第二天一早,伴随着氤氲晨露湿润的气息,在一阵“咕咕咕”的鸡叫声中醒来。来到院中,只见卢大爷刚“摸”了几个鸡新下的蛋。
“你摸摸”,说着,卢大爷把鸡蛋递了过来。一摸,还热乎着!卢大爷边说,边把鸡蛋放进锅里煮。“这是刚下的绿皮鸡蛋,是五彩蛋鸡下的。”
“真香!”一同驻村的同事在北京出生长大,第一次吃到刚下的鸡蛋,不禁感叹道。
啥是五彩蛋鸡?“你瞅瞅它们下的蛋,是不是颜色不一样。”刘皮村党支部书记卢英民拿起几只鸡蛋向我们展示。定睛一看,绿皮、白皮、黄皮的都有。“这可是俺们刘皮村的特色产业,是我们发展的庭院经济。”卢英民说。
村舍里,时常能看见成群结队的五彩蛋鸡,遇到人也不怕生。
不过,一年前村里却没几只五彩蛋鸡的影子。“当时俺村结合实际,与外面的公司合作,引进五彩蛋鸡项目,在村里进行推广。”卢英民回忆说,不少村民有顾虑,不愿加入,一是怕自己不懂技术、产量上不来,二是怕鸡蛋缺乏销路、卖不了好价。
如何打消村民的顾虑?刘皮村推行“公司+合作社+农户”模式。公司提供鸡苗、技术培训,村两委引导成立的五彩蛋鸡养殖合作社则扮演着“桥梁”角色,负责鸡舍搭建、饲料供应及鸡蛋统一收购。农户只需支付鸡苗款的七成,剩余部分以产出的鸡蛋抵扣。合作社按每枚鸡蛋0.9至1元的价格从村民手中收购,公司再以每枚1至1.05元的价格从合作社收购,并负责对外销售,从而形成稳定的产业链条。
年近八旬的村民卢超骏,也跟着养了起来。在卢超骏家的小院里,一个三层鸡笼里养了约40只五彩蛋鸡。正是喂鸡的时间,卢超骏用长柄铁勺舀起自制的玉米饲料,均匀洒在喂食区,整个过程不超过5分钟。“饲料都是平时卖剩下的粮食。每天早晚喂两次食就行。”他说。
现如今,刘皮村已有120多户村民加入五彩蛋鸡养殖队伍,存栏量达6460只。每只蛋鸡一个产蛋周期,村民可以挣300余元。养殖五彩蛋鸡的庭院经济成了助力农民增收的“摇钱树”。
“我们以党建引领,在全乡推广刘皮村庭院经济成功经验,带动村民增收,进一步激活乡村产业潜力,为推进刘集乡乡村全面振兴提供动力。”刘集乡党委书记杨保华说。
大爷会烧新疆菜——
后生家门口能就业
住在卢大爷家,没少吃他做的饭。某天中午,卢大爷神秘兮兮,没让我们过去帮忙。吃饭时,桌上竟摆上一盘他自己做的新疆大盘鸡!夹起一块鸡肉品尝,鲜嫩又入味,与平时在新疆菜小馆吃的并无差别。卢大爷又从锅里捞出自制的“裤带面”放进大盘鸡的汤里,咬一口面,口感筋道又香气十足。
刘皮村和几千公里外的新疆,听起来怎么也不沾边。
“卢大爷还会做这菜呢!从哪学的?”
“20多年前,我曾在新疆塔城打过工,做大盘鸡就是在那学会的。后来实在想家,就回来了。”卢大爷抿了一口酒说,“那时没办法,俺村男人都在外面打工挣钱。”
村子里年岁稍长的,几乎都有外出打工的经历。卢英民,“在山东采过食盐,在北京下过工地,在山西炼过钢铁”;村党支部委员王怀强,“开大货车在全国各地穿梭,吃住几乎都在车上”……
在刘皮村,这样的故事家家都有。但他们的子女,过上了和父辈不一样的生活——家门口就业!
卢大爷的大儿子在县里上班,小儿子在离村子不远的科迪乳业工作。用卢大爷的话说,“他们俩一个月工资五六千,开着车可以随时回来,我挺知足。”在刘皮村,还有相当一部分人,可以步行上下班,工厂建在村北口的河南应天药业有限公司,为他们提供了就业新去处。
走进应天药业的工厂,干净整洁的车间、层次分明的生产线、训练有素的工人……丝毫看不出是建在乡村的企业。在包装车间内,只见工人手指上下翻飞,膏药贴、腱鞘膏等产品一盒盒依次下线。
“我是地道的刘集人,出生在刘皮村隔壁的蔡老家村。”河南应天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朱云飞讲起了他的故事,他祖辈从事正骨一业,最引以为豪的是先辈传承下来的筋骨散热敷疗法。
后来,朱云飞的父亲在商丘市开了一所疼痛康复理疗馆,朱云飞随迁到商丘市居住,高中毕业后考上山东青岛的一所大学,毕业后留在天津工作。家中店铺也在发展。在大学生返乡创业利好政策的指导下,朱云飞回到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地方,在刘皮村开办工厂。
伴随着人们对中医养生的认可,工厂的发展越来越红火。工人大多是蔡老家村、刘皮村的村民,累计带动100多名村民就业。“我从小在农村长大,很清楚在村子周边务工的女性大多是宝妈,她们既要照顾孩子、老人,又要应对农忙时节的田间劳作。”朱云飞说,在厂子设立之初,就考虑到了村民们的实际情况,推行弹性工作制度,员工可以选择计件或计时工作模式。即使计件工作,工人每月也能赚三四千块钱!
工厂留住了本地村民,还促使外面的“老”村民回家,更带来“新”村民。90后村民范晓宇,曾辗转山东济南、浙江宁波、河南郑州工作,最后回到了村子里,发现“这里钱多事少离家近”;理化师黄浩东是广西人,曾长期在广东广州工作,来到刘皮村,“早饭不再嗦粉,只喝胡辣汤”;裁剪师傅李振杰,被朱云飞高薪从广州挖来,月薪可破万……
2021年,筋骨散热敷疗法被成功列入商丘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。“我们不能沾沾自喜,而是要守正创新,公司研发出包含擦剂、贴剂、膏剂等多形态的产品。”朱云飞说。
“咋来了这么多洋面孔,怪稀奇咧。”说起曾经在村里看到的外国客商,不少村民记忆犹新。
如今,应天药业的产品已经尝试“出海”,并交出了可喜的成绩单,国外订单纷至沓来。刘皮村,这个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古朴村落,正变得越来越有“国际味儿”。
土豆要选熟一点的——
村里有个“孝善大食堂”
4月17日,农历三月初九,是刘皮村“孝善大食堂”开餐的日子。清早,我坐着卢大爷开的电动三轮一块儿去村子西边的超市买菜。作为“孝善大食堂”的志愿者,早在前一晚,卢大爷在心里就定好了今天的菜谱:土豆炖鸡、西葫芦炒蛋、焖饼。
每一个土豆,都被拿起来反复端详,确认品质后才放进袋子里,“给老人们做饭,土豆要选熟一点的,方便消化,这样的才中。”卢大爷边挑土豆,边跟我说。刘皮村“孝善大食堂”专为村里老人开设,每逢农历初九、十九、二十九开餐,80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费吃。
回去后,卢大爷一笔一画把当天买菜的花销记在账本上——4月17日,77.2元。“开办‘孝善大食堂’的经费都由村民捐赠而来,每分钱都得认真对待。”
我想起了在村子墙上看到的刘皮村“慈善榜”。无论捐了几千上万,还是一百两百,都一视同仁,名字和照片一齐展示。我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,目前的经费,保底可供全村80岁以上的老人吃5年。
在食堂所在的小院里,卢英民、王怀强等志愿者早已忙活开了,有的烧锅、有的洗菜、有的收拾桌凳。
95后刘新正在洗菜。“谁家没有老人,以后俺们都会变老。正好我也喜欢做菜,就来这里帮帮忙。”刘新在附近镇子上的一家钢卷尺厂工作,当天轮休,但也不想闲着,就过来帮忙。
不一会儿,院子中支起的大锅就“咕嘟咕嘟”沸腾起来,小院飘着阵阵香气,袅袅炊烟通过烟囱散出。
11点半,村里老人陆陆续续到了,乡村医生王清锋也赶来这里。原来是趁今天老人到得比较齐,村卫生室要办一场公益的高血压防治健康讲座,并免费为老人们测血压、血糖。“平时吃的药还要坚持吃呀”“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吃太多盐了”。对村里每个老人的健康情况、饮食习惯,王清锋了如指掌。
开餐时间到了,老人们三两坐在一桌,院子里欢声笑语。“刘皮村有很多长寿老人,一直有孝老、敬老、爱老的风气。”卢英民对我说,“当听说要开办‘孝善大食堂’,村民们有钱的出钱、有力的出力。”
在“孝善大食堂”,村里的老人认识了我这个“新村民”。之后在村子里见面,会微笑着互相打招呼、聊天。
相较老人,小朋友打招呼的方式则更直接,见到我就大喊“北京,北京!”并叫我和他们一起做游戏。跟小朋友的相识,源自对蔡老家小学的一次探访——
蔡老家小学距刘皮村不到1公里,学生约300人,主要来自刘皮村、蔡老家村等附近村子,每个年级一个班、一个教室,大部分教室配有多媒体教学设备。“这里的教师老中青三代结合,既有扎根在此20年的老教师,又有90后特岗教师。”蔡老家小学校长祝海鸥说。
我探访时恰逢课间,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做游戏,跳绳、跳皮筋、跑步比赛……见来了陌生人,学生们纷纷围过来,尤其对我脖子上挂的相机感兴趣,纷纷摆起姿势,让我给他们拍照。
家家都有小,人人都会老。一老一小,从来都是每个家庭的牵挂。作为记者,总有想提问题的习惯,但每每在村子里看到老人和孩子舒朗的笑,许多问题还没问出口,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。
……
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,到了返京的时候。离别之际,卢大爷红了眼眶。这个刚强的豫东汉子,为了不让我看见他柔软的一面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坐在回程的车上,我眼泪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流。泪眼朦胧中,窗外的麦田渐行渐远,平房、高楼开始占据视线。再回首,刘皮村早已不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,而成为心中难以割舍的情结。临行前已经和乡亲们做了约定,还要多回来看看。
拿着手机,周围是一栋栋摩天大楼和急匆匆的行人,看着卢大爷的微信,一时没回过神。刘皮村的那些人、那些事一一涌上心头,手指不知如何落下,只回了一句:
“我想回家了。”
(责编:梁秋坪、薄晨棣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