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4-11-10 06:26:28 来源: sp20241110
跨壶口,跃龙门,黄河从秦晋大峡谷中挤出,闯入关中就铺开了浩荡的水面。它向南直刷,汹涌百余公里,用激流撞击秦岭,而后宕然转身,向东划出九十度的大转弯浩荡而去,在身后甩下了一望无垠的平原。
千年河西地,关中米粮川,这里是我的家乡——陕西大荔县。它怀拥同样穿越黄土高原的渭河、洛河,又一把将其揽入滔滔黄河中。三河滚滚,千万年来冲积出大片沃野,万物在此生长。
上小学时,我听闻村后发现化石的消息,约了小伙伴拿着铁铲去“考古”。虽一无所获,我却对这方厚土连接起的神秘远古产生了好奇。
从历史课本中细细阅读,方知大荔自商周建城,已历泱泱三千年。二十万年前,先民依镰山、凭洛水,“大荔人”完成了从直立人到早期智人的过渡。考古队多次发掘,发现了数处石器时代遗址,这片土地从此因“沙苑文化”和“‘大荔人’遗址”而闻名。
我家门口不远处就是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的“龙首渠引洛古灌区”。它开凿自汉代,把洛河水引向整个大荔北部。记事起,我提起支渠边的闸门浇地,在水渠边玩耍嬉戏,捞鱼捉蛙。愉快的哗哗声,流淌进童年香甜的梦中。不远处,望不到边的平畴沃野里,洛河水滋润着小麦、玉米和棉花,把这关中最开阔的地带孕育成名副其实的米粮川。
从洛到渭,相夹两河间,有一片广袤的大荔沙苑。母亲常带我穿越大荔沙苑,去渭河边的舅舅家。行走在沙苑深处,随处可见敞口井静卧,出水汩汩,井水清亮,像沙漠的眼睛。我趴在井沿上,与水底的影子对望,喊几句,就有了来自沙漠深处的回话。多亏有这珍贵的水资源,去舅舅家,总能看到黄花菜、沙枣、花生、红萝卜扑面而来,给人以情感慰藉。
考上大荔师范学校,每逢周末,我就走出校门寻找隐藏在小城背后的故事。听老师讲,现在的县城是古同州府所在地。“二华关大水,三城朝合阳”,这副对联曾悬于城门,印证了同州古城的悠悠往事。于南门龟首形的牌楼下徘徊,绕北门外模拟龟尾建于北宋时的文殊宝塔仰望,再钻曲折小巷窥视古砖门楼、亭台门阙,少年的我,涌生出探索秘境的期盼!
无数次走进城东的丰图义仓,这座在清光绪年间修建的粮仓,可纳粮五千余吨,被称为“天下第一仓”。仓城巍然立于黄河西岸老崖上,风雨沧桑一百多年,是至今还在使用的清代粮仓。古仓今用,既是储粮仓,也是博物馆。每每仰望仓城,敬畏心陡然而升。
后来,我从县东南黄河岸边迎娶了妻子。每次去看望岳父,我都会漫行湿地边。渭、洛在此入黄,三河归一,冲积出七百多公顷的湿地,成为黑鹳、灰鹤、白鹭、绿头鸭等百余种野生动物的家园,也是内陆候鸟迁徙通道的重要驿站。天地合一,我与妻子常常沉醉在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景色里。
在大荔工作十年后,我考上研究生离开了这里。每次回去,我都要在县城停留,寻故地,赏新颜。小城的骨架向外扩展,戳空耸立。吃碗水盆、浆水面,来盘水磨丝,品一桌流水席,后箱再装满水枣、西瓜,大荔的水滋养了无数的美食。
每次到外地出差,我见友必推大荔旅游,访客必带大荔特产。朋友羡慕我有这个“后花园”,我自豪于这片梦牵魂绕的故土。千年河西地牵挽起三河水,奔涌出源源不断的活力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3月27日 20 版)
(责编:牛镛、岳弘彬)